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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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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在卡斯特尔博洛尼斯。我不知道我会扮成什么人,但是你已经知道了暗号。我想你是明天离开这里吧?”

    牛虻照着镜子,心翼翼地戴上胡子和假发。

    “明天上午,同那些朝圣者一起走。后天我假装生病,住在牧羊人的屋里,然后从山中抄近道。我会比你先到。晚安!”

    当牛虻朝那个巨大的谷仓门里望去时,大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十二。那个谷仓已被空了出来,用以充作招待朝圣者的住处。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身躯,大多数人都在使劲地打着鼾声,空气污浊,让人难以忍受。他有些发抖,直觉得恶心。想要在这里入睡是不可能的。他还是散会儿步吧,然后找个棚或者草堆,那里至少干净而又安静。

    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一轮满月挂在紫色的天空。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沮丧地想起上午发生的那一幕。他希望当初不该同意多米尼季诺的计划,在布里西盖拉和他会面。如果他一开始就宣布这个计划太危险,那么就会选择另外一个地方。那样他和蒙泰尼里就不会遇上这出可怕的滑稽闹剧。

    神父变化多大啊!可是他的声音却一也没变,还像过去那样。那时他常:“ar。”

    巡夜人的灯笼出现在街道的那头,牛虻转身走进一条狭窄、弯曲的巷。走了几码以后,他发现自己来到大教堂广场,靠近主教宫殿的西侧。广场月光满地,周围没有一个人。

    但是他注意到大教堂的侧门半掩着。教堂司事一定忘了关上它。这么晚了那里当然不会有什么事。他或许可以走进去,躺在一条长凳上睡觉,从而不用在那个透不过气的谷仓里睡觉。

    早晨他可以在教堂司事进来之前溜走。即使被人发现了,他们自然会认为疯子迭亚戈躲在角落里祈祷,然后被关在里面。

    他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然后轻轻走了进去。瘸了腿以后,他还是保持了这种走路的姿态。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一条条宽阔的光带。特别是在祭坛,月光之下一切都清晰可见。在祭坛的台阶上,蒙泰尼里红衣主教独自跪在那里,紧握双手。

    牛虻退到阴影之中。他应该在蒙泰尼里看见他之前走开吗?那样无疑是最明智的——也许还是最慈悲的。可是,只是走近一——再次看上一眼神父的脸——又有什么坏处呢?既然人群已经散去,那就没有必要继续上午那出丑恶的喜剧。也许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神父不必看见他,他可以悄悄走上去,看上一眼——就这一次。然后他就会回去继续他的工作。

    他隐在柱子的阴影之中,摸到内殿栏杆跟前,然后停在靠近祭坛的侧门。主教宝座投下的阴影很宽,足以掩住他。他在暗中蹲了下来,屏住了呼吸。

    “我可怜的孩子!噢,上帝。我可怜的孩子啊!”

    断断续续的低语充满了彻底的绝望,牛虻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然后传来低沉、深重、无泪的哭泣,他看见蒙泰尼里挥动双手,肉体好像忍受着剧痛。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像这样糟糕。他曾时常痛苦地安慰自己:“我不必为这事感到心烦,那个创伤早就愈合了。”现在,经过这么多年,这个创伤摆在他的面前,他看见它还在流血。

    现在治愈它是多么容易啊!他只需抬起手来——只要走上前,道:“神父,是我。”还有琼玛,她的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

    噢,如果他能宽恕就好了!如果他能割断他的记忆,过去的经历已经烙在他的记忆深处——那个拉斯加人、甘蔗园和杂耍班子!当然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愿意宽恕,渴望宽恕;知道那是没有希望的——他不能,也不敢宽恕。

    蒙泰尼里最终站了起来,画了一个十字,然后转身离开祭坛。牛虻往后退到阴影中,浑身发抖。他害怕他被看见,然后他释然地松了一口气。蒙泰尼里已经从他身边走过,近到他的紫色法衣拂到了他的面颊。他走过去了,而且没有看见他。

    没有看见他——噢,他做了什么?这是他最后的机会——这个宝贵的时刻——而他竟让它失之交臂。他突然站了起来,走进亮处。

    “adre!”

    他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然后又沿着拱形的屋消失。这个声音使他心中充满了奇异的恐惧。蒙泰尼里站在柱子边,瞪大眼睛听着,心中充满了死亡的恐惧。他猛地一惊,然后醒悟过来。蒙泰尼里开始摇晃起来,好像就要摔倒下去。他的嘴唇动了起来,先是没有发出声音。

    “亚瑟!”他的低语终于可以听见。“对,水很深——”

    牛虻走上前去。

    “主教阁下,请您饶恕我!我还以为是位神父呢。”

    “噢,你就是那位朝圣者吗?”蒙泰尼里立即恢复了自制。

    他手中的蓝宝石闪闪发光。牛虻看得出来他还在发抖。“我的朋友,你需要什么吗?天已晚了,大教堂晚上要关门的。”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主教阁下,还请您多多原谅。我看见门开着,所以就进来祈祷。我以为我看见了一位神父在默念,所以我等着请他为我祝福。”

    他举起锡造的十字架,这是从多米尼季诺那里买来的。

    蒙泰尼里接了过来,重新走进内殿,把它在祭坛上放了一会儿。

    “拿去吧,我的孩子,”他。“放宽心吧,因为上帝是慈祥的,怜悯的。去罗马吧,请求他的使者圣父为你赐福吧。祝你平安!”

    牛虻低头接受祝福,然后转身离去。

    “别走!”蒙泰尼里道。

    他站在那里,一只手扶着内殿的栏杆。

    “你在罗马接受圣餐时,”他,“请为一个痛苦深重的人祈祷——在他的心灵上,上帝的手是沉重的。”

    他几乎是含着眼泪出这番话,牛虻的决心发生了动摇。

    转瞬之间,他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又想起了杂耍班子,就像约拿一样,他认为他恨得对。

    “我是什么人?上帝会聆听我的祈祷吗?一个麻风病人,一个被遗弃的人!如果我能像主教阁下一样,能在上帝的神座奉献圣洁的一生——奉献一个毫无瑕疵、毫无隐私的灵魂——”

    蒙泰尼里突然转过身去。

    “我只能奉献一样,”他,“那就是一颗破碎的心。”

    几天以后,牛虻乘坐公共马车从皮斯托亚回到佛罗伦萨。

    他直接去了琼玛的寓所,但是她出门了。他留下一张条子,他第二天上午过来。然后他又回家去了,真诚地希望不会发现绮达侵入了他的书房。她那些带着妒意的责备就像牙医锉刀的声音,如果今晚他还会听到她的责备,他的神经一定会受不了。

    “晚安,比安卡。”他在女仆打开房门时道,“莱尼姐今天来了吗?”

    她茫然地望着他。

    “莱尼姐?先生,这么她回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道,并且站在门口的垫子上。

    “她突然出走了,就在你走了以后,把她的东西全都留了下来。她也没要去什么地方。”

    “在我走了以后?什么,两个星期以前吗?”

    “是的,先生,就在同一天。她的东西还乱七八糟地放在那儿。左邻右舍都在谈论这事。”

    他什么也没,转身离开门口。他匆忙地穿过巷,来到绮达的寓所。在她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动过。他送给她的礼物全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哪儿都找不到信或字条。

    “先生,打扰您一下,”比安卡把头探进门里道,“有个老太婆——”

    他恶狠狠地转过身来。

    “你想干什么——竟然跟我到这儿来?”

    “一个老太婆想要见你。”

    “她想干什么?告诉她我不能能见她,我忙着呢。”

    “自从你走了以后,先生,差不多她每天傍晚都要来的。

    她老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问她有什、什么事。不,不用了。我看我还是亲自去吧。”

    那个老太婆在他的门厅里等他。她穿得破破烂烂的,棕色的脸庞满是皱纹,就像欧楂果一样。她的头上围裹着一条亮丽的围巾。当他走进来时,她站起身来,瞪着一双黑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你就是那位瘸腿的先生吧,”她,并且带着挑剔的目光,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我是替绮达莱尼给你捎个口信的。”

    他打开书房的门,然后扶着门让她进去。他跟在后面把门关上,不让比安卡听见他们的谈话。

    “请坐。现、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谁不关你的事。我来是告诉你,绮达已经和我的儿子一起走了。”

    “和——你的——儿子?”

    “是,先生。如果你有了情人,却不知道如何管住她,那么其他的男人把她带走了以后,你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的儿子是个热血男子,他的血管里流的不是牛奶和水。他可是一个吉卜赛人。”

    “噢,你是个吉卜赛人!那么绮达是回到她自己人那里去了?”

    她带着惊愕的鄙夷望着他。显然这些基督徒不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受到了侮辱竟不生气。

    “你是什么坯子做的,她为什么应该和你在一起?我们的女人也许肯把自己借给你们,这是出于姑娘的幻想,或是因为你们会给她们很多钱,但是吉卜赛人终究是要回到吉卜赛人中间的。”

    牛虻的脸庞仍旧那么冷漠、平静。

    “她是去了一个吉卜赛营地,还是仅仅和你的儿子生活在一起?”

    那个女人放声大笑。

    “你想去追她,并且企图把她夺回来吗?太晚了,先生。你早就应该想到这一!”

    “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她耸了耸肩膀,对这事竟然听之任之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侮辱。

    “哼,真相就是在你走的那天,她在路边遇见了我的儿子。

    她用吉卜赛语和他攀谈起来,当他看见她也是我们的人,尽管她穿着华丽的衣裳,他就爱上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我们的男人就是这么个爱法。她把烦恼全都告诉了我们,她坐在那里哭个不停,可怜的姑娘,哭得我们都为她感到伤心。我们尽量安慰她,最后她脱下了那身华丽的衣裳,穿上了我们那些姑娘穿的东西,并且把她自己交给了我的儿子。她成了他的女人,他也成了她的男人。他不会对她‘我不爱你’,或者‘我有别的事要做’。女人年轻时就想要得到男人。你是个什么男人?一个漂亮的姑娘用手搂你的脖子时,你竟不去吻她。”

    他打断了她的话。“你过给我带来了她的口信。”

    “对。我们的营地撤走了以后,我留了下来,就是为了给你捎个口信。她让我转告你,她已经厌倦了你们这些人,厌倦了你们的斤斤计较和冷酷无情。她想要回到自己的人那里,自由自在。‘告诉他,’她,‘我是一个女人,我爱过他。因此我再不愿做他的婊子。’这个姑娘走是对的。一个姑娘能用美貌挣钱没有关系——否则美貌又有什么用处。但是一位吉卜赛姑娘才不会爱上你们这一种族中的男人。”

    牛虻站了起来。

    “这是口信的全部内容吗?”他,“那就请你告诉她,我认为她做得对,我希望她幸福。我要的就这些。晚安!”

    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她随手关上花园的大门。然后他坐了下来,双手抱住了脸。

    又是一记耳光!他还有丝毫的骄傲——些许的自尊吗?他当然忍受了一个人所能忍受的一切,他的心曾被拖进烂泥之中,并遭路人践踏。他的心灵没有一处未被烙上受人轻视的印记,没有一处未被落下受人嘲笑的痕迹。现在这个吉卜赛姑娘,他在路边捡来的姑娘——甚至连她都握着鞭子。

    谢坦在门外呜呜地叫着,牛虻起身把它放了进来。那只狗像平常那样带着狂喜奔到主人跟前,但是很快就明白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于是躺在旁边的地毯上,并往那只无力的手里伸去它那冰冷的鼻子。

    一个时以后,琼玛走到门前。她敲门没人答应。比安卡发现牛虻不想吃饭,于是溜去看望邻居家的厨子。走时她敞开了门,门厅里亮着一盏灯。琼玛等了一会儿,然后决定进去看看能否找到牛虻,因为巴利捎来一个重要的口信,她希望和他谈谈。她敲了一下书房的门,牛虻从里面答道:“你可以走了,比安卡。我什么也不要。”

    她轻轻地推开了门。屋里很黑,但是在她进去时,过道的那盏灯投出一道长长的光亮。她看见牛虻独自坐在那里,脑袋垂在胸前,那只狗睡在他的脚边。

    “是我。”她。

    他惊醒了过来。“琼玛——琼玛!噢,我多么想见你啊!”

    还没等她出话来,他就跪在她的脚边,并把他的头埋在她的裙褶里。他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有他这样比看他流泪更让人难受。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她无法帮他——一也不能帮他。这是最痛苦的事情。她必须冷眼旁观——为了解除他的痛苦,她情愿死去。只要她弯下腰来,把他抱在怀里,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用她自己的身躯使他不再遭受伤害和冤屈,那么他当然就会成为她的亚瑟,那么天就会放晴,阴影就会散去。

    噢,不,不!他怎么能忘记过去呢?难道不是她把他赶进了地狱——不是她用自己的右手吗?

    她任凭这一时刻流逝。他赶紧起身坐在桌边,抬起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并且咬着嘴唇,仿佛要把它咬破。

    他很快就抬起头来,平静地道:“恐怕我吓着你了。”

    她向他伸出双手。“亲爱的,”她,“我们现在的友情难道不足以使你有相信我吗?出了什么事儿?”

    “只是我自己的个人烦恼。我看不出你应该为此感到担心。”

    “你听我。”她接着道,并且握住他的双手,想要止住他剧烈的颤抖。“我没有试图干涉过我不该干涉的事情。但是现在你已主动给了我这么大的信任,那就再给我一——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吧。继续戴着你的面具,如果它能给你安慰。但是为了你自己,不要在你的心灵上也戴上面具。”

    他把头垂得更低。“你必须对我耐心一些。”他,“恐怕我是一个难以让人感到满意的哥哥,但是如果你能知道——上个星期我差发疯,好像又到了南美一样。不管怎样,恶魔已经钻进了我的身躯——”他打住了话头。

    “我可以为你分担你的苦恼吗?”最后她声地道。

    他把头伏在她的胳膊上。“上帝的手是沉重的。”

    (第二部第十一章完)

第11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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