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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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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疯疯张张出外照相，子路嫌她野，却也没奈何，一壶茶喝得无聊，出门到菊娃和石头的自留地里去看庄稼务得怎么样？连着地畔的是来正的地，来正一个人在那里砌地堰哩，他丢剥了上衣，一脸脏土，经汗水一湿，像个戏台上的奸佞，而地头却放着一只没嘴儿的茶壶，几块红薯面发糕，那的收音机音量开到最大限度地唱着秦腔。子路：“来正会享受，这不是劳动，是来赶庙会哩！”来正：“你要饥了那里有糕，渴了有茶，收音机里许财娃的音道那么好的！”许财娃是省上秦腔剧团的名角，前些年随剧团到县上演出过，也到高老庄演过。许财娃是大男人，扮的却是旦，腰肢细软，明目皓齿，比女人还要女人，那么大的脚套了三寸金莲，能猫一样轻盈地蹦到大圈椅上，单脚在圈椅背上立棱棱站住。子路听来正“道”，猛地醒悟是“音道”，：“是音带不是音道，你得难听不难听！”来正：“人家的嗓子怎么就那么脆？你在省城里见没见过他？”子路：“我不爱看戏。”来正：“你不爱看？许财娃到咱这儿，像毛主席来了一样，宁吃财娃属下的，不吃油锅炸下的！”子路：“男人看他恐怕他是女人，女人看他又恐怕他是男人。”来正：“可不，街中北巷书有那时还，跑到戏台后去看许财娃，财娃没卸妆出来在黑影地尿哩，书有过去：财娃叔，你尿哩？财娃不理他。书有又：财娃叔你还摇哩？许财娃骂了一句：?你娘，喊叫啥哩？！书有回到家对他娘，娘，娘，我见到许财娃了！他娘：我娃见了许财娃了？书有：他还和我话哩！他娘：他啥的？书有：他?你娘！他娘怔了半会儿，：唉，你娘会有那份福气？”子路拾起一个土疙瘩打在来正的头上，：“书有现在是大伙子了，心他撕了你的嘴！”来正：“这可是真的，她娘一辈子花胡骚，听年轻时还和南驴伯在水磨房里好过……”子路骂道：“你造孽！”来正：“不这了。我要问你，男人唱戏为啥要扮女人，扮了女人为什么比女人还女人？”迷胡叔从旁边的路上走过来，提着用玉米芯子塞着瓶口的一瓶烧酒，唱唱歌歌的，他唱的还是四句：黑山哟白云湫，河水哟往西流，家无三代富哟，清官不到哟头。子路起身就走，：“来正，你好好修你的地堰，若还要问，你问疯子叔去！”

    子路端直到庆来家去，庆来是在地板厂做工的，子路不知他在不在家，走到门口随便喊了一声：“庆来！”庆来却在屋里，跑出来把子路拉进去。院子的东边棚里，庆来的媳妇竹叶套驴磨面，吃吃驴子，拨拨磨眼，手上的针哐哐哐地打着罗儿罗面。上屋里坐着鹿茂、顺善喝酒哩。子路当即被拉了坐在上席，各自敬了一杯，子路：“今日厂里不开工？”庆来：“我歇半天，商量个事哩，你来了就好，你请请主意，看这事该干还是不该干？”开了，原来是鹿茂为地板厂做装地板条的包装箱，看到厂里草绳用量大，思谋着能从省城进一套拧绳的机器，但这需一笔本钱，就找顺善和庆来合伙。子路知道菊娃是为厂里专门收购草绳的，拧绳机器若购买回来，菊娃就不能再赚钱的，但他不好，回答道：“好事是好事，可这得与厂里谈好，厂里若不收货那就白干了。”顺善：“正是这问题，我们找了菊娃，没有菊娃这事还搞不成的。”子路知道他们在暗指菊娃和厂长的关系好，脸先红了一下。鹿茂：“菊娃也傻了，就是厂长让她专门收购，那能收购多少，厂里还不是每月从县上直接买那么多绳吗，厂长就是再好，毕竟是城里人，不挣他的钱挣谁的，能多挣就多挣！我们也想让菊娃入伙，这就得你给菊娃哩。”子路：“这倒是好事，我的试试。”三人把酒又敬了子路一番，提出既要入伙，各人的投资就不是几百元上千元的，如果子路给信用社的贺主任谈谈，能不能贷出一笔款来？这使子路为难起来，支支吾吾不好干脆话。顺善就：“咱还是让子路只去通菊娃吧，贷款的事我去找贺主任，实在贷不下，那就得挖东墙补西墙地筹了。菊娃那一份，叫子路出子路还能不出？！”院门外有人叫：“竹叶，竹叶！”四人停下话头，鹿茂：“曹操，曹操就到，是菊娃吧？”磨棚里的竹叶问：“谁个？”有人推了院门，：“竹叶，顺善在你家不？”竹叶：“在的。”来人哭声便起：“顺善，顺善，你得给我做主哩！”顺善：“是蔡老黑的婆娘。”先出去了。

    庆来和鹿茂、子路遂出来，蓬头垢面的半香歪倒在院门里，哭得刘备一般。庆来吓了一跳，以为这女人和庆升家的又闹了架，要来寻他的不是。庆升的媳妇和半香以前打过架，男人们虽然没有介入，但那时庆来庆升还未分家，半香就来家里要往门框上“挂肉帘呀”。顺善把女人扶起来，问咋啦咋啦，女人偏不，只是问：“顺善你当过支书，红白喜事都是你处理的，你你管不管？”顺善：“半香，你毛病又犯了，有话好好，耍死狗我就不管的！”女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是蔡老黑打她哩，并不为着什么，他从街上回来见鸡打鸡见狗打狗，我你哪儿气哪儿出，给我使啥性儿？他就骂你娘的闭上?伦欤?腋堑恼饴ブ玫谜饧遥?以敢庖话鸦鹕樟司蜕樟耍∥液妹矗?悴汤虾谏彰矗∷?娴啬昧嘶鹑ッ帕弊印Ｎ疑先ザ崮腔鸩瘢??プ∥彝贩⒕痛颍?憧茨憧矗“胂惆焉弦铝闷鹄矗?值靡煌按值难??饴褡×讼底诺暮炜愦??潜成鲜且淮笃?谇唷Ｅ?耍核?蛄宋野氡沧用矗∥易?矫趴谌タ蓿?诰犹迫?哪锛?铱闪???遥?虾谛脑炅ǎ?虾谠诮稚霞?懦Сず途胀蘖耍?疃?统Сひ?蚱鹄矗?擅挥写颍?乩闯銎?ā｀蓿?阏床簧暇胀蘖耍?梦页銎?剑浚∧悴汤虾谌绻?切庞蒙绫颇慊箍钅阈姆常?瞧咸言安恍辛四阈姆常?悄愣啡思业匕宄Ф凡还?阈姆常?懵钗掖蛭椅叶既塘耍?阏趴竦靡?薨姿??鸭宜?谢?疃蓟?宋乙踩塘耍?凑?闶悄腥思乙磺杏勺拍闳フ厶冢?赡闶俏?司胀藁乩创蛭伊ǎ?乙谎?桥?宋揖湍敲床恢登?浚∥也豢蘖耍?沂帐傲税?せ啬锛已剑?腋?闾诳?胤剑?阌斜臼戮桶丫胀藿谢乩雌檀舱贡幻矗?胀?派鲜浅ち嘶?愫谔彀兹盏赝?雷琶H么！子路脸上搁不住了，走又走不了，返身到屋里去吸烟。顺善吼了一声：“你这婆娘嘴里胡哩，你们打架拉扯别人干什么！你就是有回娘家的毛病，男人家最恼气的就是婆娘动不动娃不管了，家不理了，抬脚回娘家呀！你回娘家是不想再回来啦？是要离婚呀？”半香：“他蔡老黑一直想和我离婚哩！他想离就能离了？我这婚姻是受法律保护的！可你蔡老黑就算把我蹬脱了，菊娃就能跟了你？怎么样，她菊娃不就和厂长好了吗，不就双双对对在饭馆里吃嘴在镇上踏街吗？我收拾包袱哩，他老虎一样扑过来，把我像抓鸡娃子一样压在那里打，我是急了，是抓了他的交档……”顺善：“你抓他交档啦？你哪儿不能抓，抓他的命根子！”半香：“他不让我活了，我也就抓坏了他，抓坏了他就不谋算菊娃啦！”顺善：“让你不要拉扯别人，你这人怎么是这样？！”半香：“我不拉扯了，你我现在咋办？”顺善：“两口子吵嘴打架有什么理儿，骂过了打过了就没事了，你回去。”半香：“他不让我回去了，楼门锁了，院门锁了，他到他爹那儿去了，他这回一定要离婚，他就是后半辈子打光棍也要离婚呀！”顺善：“瞧瞧瞧，我做女人的不要动不动就回娘家，怎么样？！你回去吧，院门锁了借一把梯子翻院墙回去，回去把饭做好，把屋里收拾好，啥话也不要，事情就不了了之过去了。”半香：“我知道蔡老黑，他这回是气极了，他是土匪，他心硬，他怕要来真的了！”顺善：“那你咋办？”半香：“你在党里头，我得寻你做主啊！”顺善：“竹叶，去给你这嫂子倒碗茶喝喝。人就先不回去，我这去见蔡老黑，吃罢黑来饭了，你和庆来送她回去。我忙得鬼吹火似的，还得管这些事，我这是……”竹叶：“你可是党里头的人嘛！”顺善笑了一下，走到堂屋去，庆来和鹿茂还在里边安慰着子路，鹿茂：“子路，那女人可怜是可怜，但也是不得人爱的人，她啥话你也别往心上去。”子路：“……就是牵连着菊娃，我也没权利管的，唉。”庆来：“不是我你哩，天底下离婚的人一层哩，谁个像你离婚时丝丝蔓蔓，离了婚还牵肠挂肚？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走出菊娃的阴影？！”子路：“你没离过婚，你不知道其中的痛苦……”顺善：“高老庄的事你还不了解，只要菊娃不离开这里，是是非非哪少得了？我只想问一句话哩：你和西夏过得怎么样？”子路：“还好。”顺善：“你和菊娃都是好人，两个好人不一定就能成好夫妻，但离婚了也不一定非要成了仇人。这一，西夏不跟你闹事吧？”子路：“这倒不会。”又了一句：“她不在乎。”顺善：“这就好！依我的看法，菊娃那边你能关照的还得关照，但你那边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至于风言风语，你左耳朵进了，右耳朵出去。”顺善完，又叮咛了合伙办草绳厂的有关事体，就去了蔡老黑家，子路又坐了一会儿，已和庆来、鹿茂没了什么话，告辞了回去，出来见竹叶去了厕所，半香在那里帮着罗面，他想什么，女人却缺理儿地低了头去，子路就一眼一眼看着罩了暗眼的驴子在磨道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他终于没有出一句话，出院门走了。

    这一夜，子路又是睡不着了，前几日对菊娃的怨恨，曾经使他想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的，或许这种怨恨令他很快要忘却菊娃的存在了，但现在却又是斩不断理还乱了。先前是多好的人缘，如今被人这么三道四，走是无法走，躲也躲不开，无依无靠的数年里一个寡妇人家是怎么度过来的呢？蔡老黑是离不了婚，但蔡老黑又像疯狗一样纠缠，王文龙是省城的大老板，王文龙能否会是真心爱着菊娃、爱得长久，更要命地是菊娃心上还藕断丝连了自己，那么，菊娃以后日子怎么过呀？！子路想得头痛，又无可奈何，一肚子的烦愁无法给娘，更无法对睡在自己身边的西夏，翻来覆去，辗转不已。西夏几次用手试他的额头，间：“肠胃不舒服吗？”子路：“在庆来家多喝了些酒。”西夏：“见酒就控制不住了？这儿水土硬，回来三天两头闹毛病。要我揉揉吗？”子路：“不打紧，你睡吧。”西夏却拉开了灯，披衣坐起来，“你肚子鼓胀睡不下，我陪你话。”就起白日见到菊娃和厂长，到菊娃又要开一个杂货店了，子路一直不言语，末了：“你觉得那厂长怎么样？”西夏：“你问的什么，是人的模样还是待菊娃的态度？”子路：“他对菊娃怎样？”西夏：“我看蛮好。但他走路手是往后反着掌甩哩，相书上这种人容易招惹女人。”子路心里又沉了沉，不吭声了。西夏又：“要叫我看，蔡老黑倒比厂长好，他烈是烈，那是没个好女人调教，这人豪爽，真要爱上一个女人了就没死没话的。”子路：“是不是这种人你画画好画些？！”拉灭了灯，搂着西夏睡下。但他却又：“你觉得不觉得我太操心菊娃了？”西夏：“有。”子路：“请你能相信我，也能理解我。”西夏：“难道我对你苛刻了？”子路：“没。西夏，在这一上我对许多人夸你的好，也发自内心感谢你，我庆幸我后半生还能娶到你这样一个女人！”西夏：“那你要不要我批评你？”子路：“你。”西夏：“你活得是太累了，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你既然和她离了婚，又要让她生活得好，你就不能太关心她，她离婚不离家一时还得这样，你回来就要少见到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摆脱你，对她好的人也才能有自信对她更好。若不这样，为着她好，其实是害她，况且，你又不是会处理这种事的人。”西夏的话使子路的心咯噔跳了一下。西夏的话是对的，子路没有想到大不咧咧的西夏竟能出这样的话来。子路在沉思了，他承认自己太软弱，太无能，如果他是心硬的人，是果断的人，他绝不会有这么多的负担，但负担越是沉重，越是不放心菊娃，真就像水中救人，你抓他，他也抓你，双双越扑腾越沉下去了。子路亲吻了西夏的后颈，喃喃地：“你得对的，你得对的。”毕竟镜破不可能再圆了，毕竟日后他要走自己的路，菊娃也要走菊娃的路。但是，子路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又想，菊娃现在正处在左右为难的境地，面对了蔡老黑和王文龙，又在高老庄，能自主吗？善良是女人最易被男人利用的弱，而美貌比金银更易引起盗心，若再一步走错，菊娃后半生没好日子过，他也甭想过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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