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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偷鸡食劳模自杀 讨说法市长被围[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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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浩面对焦鹏远检俄通人的气势,采取了避其锋芒的策略。

    “焦书记对我的批评很中肯,也很及时。在稳定中求发展与在发展中求稳定是互为因果的辩证关系。维护好社会治安才能给改革开放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同样,只有改革开放取得更大的成果,让老百姓从改革中取得切实的成果,才能使社会安定。”

    焦鹏远不耐烦地打听:“老方,时间紧迫,大家碰头,不是搞先稳定还是先发展的理论研讨会,空谈误国呀!有那么一种人,大话、空话、套话,就是不办实事。不但不办实事,还处心积虑地整干实事的同志。你直截了当地向我们清楚,制冷设备厂究竟出了什么事?简明扼要一,好不好?”

    田醒不阴不阳地:“焦书记呀,您也要给不办实事的人留一生存空间,他们除了嘴皮子上的功夫,除了整人,别的都不会,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也难为他们哟。”

    林光汉一言不发,碰头会前,方浩已告诉他出了事的情况,他心里沉甸甸的,思考着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事件。

    千钟从焦鹏远对方浩寸步不让的神态看到了希望,焦书记终于振作起来了。但他一言不发,保持着必要的谨慎。

    方浩感到喉咙发干,声音也变得嘶哑。“是这样,制冷设备厂的工人要闹事,起因于一名叫王双喜的老劳模和他的儿媳、儿子一家自杀。儿子叫王紧跟,也是位劳模。厂保卫处得知工人要上街,立刻向公安局汇报了。自杀的来龙去脉还不清楚,蒋局长已经着手调查。”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焦鹏远的手指敲着自己的太阳穴,“刚才你提到王双喜、王紧跟这两个名字,我就觉得有耳熟。我在市劳模表彰大会上还接见过他们呢,是个很好的工人,捡拾废零件出了名。怎么好端端非要全家自杀?”

    “我给厂常委打过电话,他们只简单地工厂不景气、工人生活困难。”

    焦鹏远长叹一声:“唉!我们天天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改革改到劳模都活不下去,这怎么得了,该谁承担责任?田醒,你到制冷设备厂带过职,搞了合资,蛮红火嘛。怎么突然就不景气了?”

    田醒用鼻吼吟了一声:“领导班子不团结、窝里斗。哪个地方班子不团结,哪个地方就要出问题。我当时是去抓合资项目。其实,制冷设备厂只是重机厂的一个分厂。重机厂两万多人,产品老化、设备老化,外商不愿意背这么大的包袱。我去抓了机构调整,用重机厂一部分人力、物力、资金和外商合资建了制冷设备厂。工人也就分成了两拨,大部分留在重机,少部分进了制冷。对外两块牌子,班子基本上是一个。制冷设备厂的效益不错呀,十强企业,焦书记表彰过。那个王什么喜,我不认识。他要是分在了制冷这一块,应该日子过得不错。不过,对现实情况我也不了解,带职回来到了市人大,我也没再过问重机厂的事。”

    “成立个调查组,”焦鹏远打了个呵欠,“谁牵头呢?”

    “我牵头吧,”林先汉眉头紧锁,“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们对工人关心得太不够了。”

    焦鹏远感慨道:“老林,你这种入地狱的精神真值得我们学习。好,就由你牵头。我派辛茅和苏南起陪你去,让他们多做些实际工作,增加见识。”

    两辆奥迪车从市政府朝制冷厂驶去。

    在第一辆奥迪车里,苏南起坐在司机旁边,他扭过头对坐在后排的林光汉:“去工厂的后门吧?走前门怕被工人包围。”

    坐在林先汉旁边的是辛茅,他提醒自己要把握好这次深入工厂调研的机会。他觉得此行责任重大。

    “苏主任考虑得很周到,林市长,走后门吧?”

    林先汉习惯地用左手指甲压住眉心。由于他天天重复这个动作,眉心处留下一个凹痕。他:“不去制冷厂了,先去王紧跟的家。”

    苏南起暗吃一惊。按照市委常委的布置,由林市长牵头组成自杀调查组前往制冷厂,安排中并没有去王紧跟家这个内容,那里是事发现场,很可能会出现意外。他赶紧:“不妥吧,林市长。警卫及先遣人员已经去了制冷厂,采取了对首长的保卫措施。但王紧跟家没有派人去,你突然前往,临时不便保卫呀,万一工人们失去理智,你的安全可能会出问题。”

    林先汉摇下车窗,一股风沙刮了进来,但他心里还是在觉得燥热,不耐烦地:“要什么保卫?多此一举,我们共产党的干部从什么时候开始怕起群众来了?只听厂党委的一面之词不行,一定要去现场看看。”

    苏南起打开手机:“那我立刻通知公安局,派人去王紧跟家进行保卫。”

    林光汉瞪眼:“就你的命值钱?”

    苏南起叹口气对司机:“好吧,去正紧跟家,我这里有地址。”

    奥迪车内沉默了。

    重机集团是林光汉的噩梦,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他靠在奥迪车柔软的靠背上仍然觉得摆脱不了噩梦的侵袭,无数根钢针刺进肌骨。

    这个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与共和国同一天诞生的大型国营工厂有着辉煌的历史,历次由国务院总理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所提到的国民总产值数字有一部分就是这个厂的贡献,它的名字每隔几个月就会出现在<人民日报》上,有时还是头版头条;它是共和国从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留下的废墟上走向繁荣昌盛的雄辩证明,这里从来都是社会主义凯歌峻亮,红旗招展。不同历史时期的党和国家的领导人都亲临视察过,并留下了美好的祝辞;外国元首只要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大多也要光临重机厂,亲自体验社会主义中国的建设成就;抗美援朝、三反五反、增产节约、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以钢为纲、三面红旗、四清、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清理阶级队伍、工业学大庆、工宣队、工人阶级领导一切……

    所有的政治运动,重机厂都走在前列;劳动模范、学习标兵、先进工作者、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层出不穷;“走资派复辟资本主义,我们工人阶级坚决不答应”、“我们工人阶级坚决拥护党中央一举粉碎‘四人帮”’等等重机厂工人的表态都是必上报纸头条的时代最强音。这里还是培养革命干部的熔炉,从这里走出的有人大代表、局长、市长、中央委员、政府部长、部委主任、省委书记、国务委员,重机人自豪地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林先汉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心里非常明白,重机厂是横在他面前不可逾越的钢铁长城,尽管这个厂在由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型之后,早已瘫痪,产品滞销、银行贷款无力偿还、工人三年发不出全额工资,但它仍然是社会主义制度最好的注解;劳保福利、公费医疗等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由于没钱早已无法体现,但它的存在向世界证明中国仍然是以国有企业为主体的社会主义国家。全民所有制赋予重机厂的政治符号价值并不因它没有任何经济效益而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重要。“国有大中型企业改革调研组”、“国情调研级”等名目繁多的调查研究组经常光顾重机厂,林先汉往往陪同并回答来者提出的问题。抱着不同目的而来的调查组所得出的结论也不同,有的报告重机厂是传统计划经济弊病大写照,有的又重机厂是社会主义岿然不动的堡垒。林先汉不对上面针锋相对的调查报告谈个人的观,这倒不全因为调查者全是中央派来的,他摸不清背景与来路,主要是他心里明白所有来的人只不过是为他们的论来重机厂找论据,都没有能力也不可能解决重机厂的具体问题。而重机厂不可动摇的政治符号价值与非改不能活下去的经济现实之间的强烈冲突使这里成为一个雷区。现在,一个劳模自杀了,雷管已经燃,千万不要引起连锁爆炸啊!

    林光汉想到这里深深地出口长气,轻声地问:“王紧跟的名字是文化大革命时改的吧!"

    苏南起回过头,“是这么回事。王紧跟原名叫王福根,他的父亲王双喜是重机厂五六十年代的劳模,‘文革’时当上了进驻大专院校的工宣队党支部书记。这父子俩都是上过报纸的英雄人物。一九六七年王福根托他父亲的福,没有下乡插队,过重机厂当了工人,后来进了重机集团的制冷厂。”

    辛茅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光汉。“林市长,您看我的想法对不对,劳模是党和人民的财富,他们为共和国勤勤恳恳工作了一生,如果改革到连他们也活不下去的程度,那么这种改革还有什么意义?是不是到了我们该反思的时候了呢?”

    林光汉觉得辛茅提的题目太大,没有回答。

    繁华街道的两侧依然熙熙攘攘,高级饭店、精品大厦的大门人流进进出出,豪华车停在路边使路面变得狭窄。人们的正常生活并没有因劳动模范一家人自杀发生什么变化。林先汉目光有些惶惑,他不知道该怎样理解由他管理的这座城市,一个侧面是几乎所有的大中国有企业亏损或严重亏损、大批工人下岗,一个侧面是灯红酒绿、大吃大喝,仿佛人人都腰缠万贯。究竟哪个侧面才是真实的呢?他想起了他看到过的一场残疾人坐轮椅上的篮球比赛,运动员个个都是胸肌发达、手臂有力,两条腿却瘦弱枯干。也许,这就是我的城市,一个坐在轮椅上参加竞争的城市,一个一半发达一半瘫痪的城市。

    人行道上出现了三人一组、荷枪实弹的武警,这非比寻常的巡逻是防止工人闹事的紧急应变措施。

    林光汉觉得自己坐在火药桶上。

    两辆奥迪车谨慎地驶进了由一排排六十年代修建的简易楼组成的大院。七十年代的大地震在墙壁上留下了一道道裂缝。

    林光汉指着墙上的裂缝不满地:“千钟一天到晚忙些什么?市政府早决定拆除所有的简易楼,也拨了经费,怎么这里还剩下这么一大片?房倒屋塌要压死人的!”

    辛茅冷笑:“不用打听,科以上的干部肯定不会住在这鬼地方。听重机集团的干部宿舍非常漂亮。”

    王紧跟家住在十八排底层。苏南起尽管是第一次来,按照地址没向人打听,很快就找到了。

    门口,站着两名警察,他们守住王紧跟的家门,阻止围观的人进来。见来了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堵在门口的几名退休工人、抱孩子的妇女和孩子们悄悄地离开了。

    春节的热烈气氛还没有完全消失,家家窗户上贴着“福”字,门破旧得开着很大的缝隙。王家也不例外,门两侧贴着红纸黑字的印刷春联:

    昨天好今天好明天更好

    你也笑我也笑人人欢笑

    守在门口的警察不认识林光汉,拦住了他们。

    “你们是干啥的?”

    苏南起低声神秘地:“这是林市长,你要负责保护好首长的安全。”

    警察头:“你们要进就进去吧,请保护好现场,局里没来人勘查现场,动乱了就不好办。”

    苏南起站在门口,往里看看,回过头问警察:“公安局怎么还没来人?”

    “他们警力不够,都忙着巡逻,抽不出人来。请进吧。”

    苏南起和辛茅等先进去。林光汉跟着迈进已经磨得与地面一样平的门槛。红砖地很脏,从门外刮进来的风沙跟着脚步而入。

    林光汉没有想到一个两代劳模的家庭这样寒酸,外屋除了一张破桌子和两条板凳什么也没有,破桌子上摆着一个铝锅和三只粗碗。只有墙上一张紧挨着一张的奖状非常醒目地昭示着房主人的身份。

    “人在里屋呢,他们一家三口是上吊死的,我们解下来,放在里屋板铺上。”警察撩开破旧的蓝色棉布门帘,屈身轻挪脚步进去。

    板铺上并排摆着三具尸体,一个头发全白的瘦老头,市长不用问猜得出那是王紧跟的父亲。王紧跟和他的老婆躺在靠窗的地方。三个人的脚都搭在板铺外。

    林先汉注意到王双喜的脚连袜子都没穿。他摸铺,冰凉冰凉,没有一丝热气。

    突然,林先汉的目光像被灼痛一样,他惊愕地发现,三具尸体的胸前都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市长,”警察伸出手指着脏兮兮地墙,“那上面可能就是王紧跟写的遗嘱。”

    林光汉的目光落在墙上用学生的红蜡笔写下的一行字,每个字有半尺长,看起来像一条标语:

    我们去找毛主席问个明白!

    巨大的惊叹号如同一把锐利的匕首插在市长的心上,他心里揣摸着,这起举家自杀“去找毛主席问个明白”案件的政治含量比三条人命更会产生强烈的社会震荡。

    苏南起的反应很快,他对警察:“找张报纸,把字糊起来。”

    警察苦笑:“没有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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