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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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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仲平下午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跟徐艺打电话。徐艺：“对不起张总，今天下午肯定不行了。”张仲平：“怎么啦？明天就要拍卖了呢。”徐艺：“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出了意外，周运年死了。”张仲平：“周运年是谁？”徐艺：“我的一个朋友。这样好不好，我晚上再给你打电话？”不等张仲平回话，竟把电话搁了。

    徐艺是怎么一回事？不会借故避免与他见面吧？这个周运年是个什么人物？他跟徐艺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否则，徐艺也不会把他抬出来作借口。张仲平的疑问徐艺本来是可以解释的，谁知话没完就收了线，语气还很急。张仲平如果追个电话过去，反而显得太急切。到底，时代阳光拍卖公司是主拍单位，d公司是协拍单位，太急切了，就有一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可是，这个周运年到底是谁呢？他跟徐艺又是什么关系？应该找个人问一问。问谁？还是问丛林吧。

    张仲平打通了丛林办公室的电话，：“知道周运年是谁吗？”丛林：“周运年？哪个法院的？”张仲平：“我也不知道，听刚死了。”丛林：“你的是省国土局的那个新局长吧？他上任还没半个月呢？怎么，他死了？怎么死的？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吗？”张仲平：“没有没有。我认都不认识，就向你打听一下，怎么回事？”丛林：“我哪儿知道？喂，你们家不是有个搞新闻的吗？问她呀。”

    曾真这时早已醒了，见张仲平眼睛望过来，赶紧直摇头，又突然一跃而起，打开了桌子上的手提电脑。

    在时事新闻栏目中，一下子就找到了关于周运年的条目：

    猎者被猎局长魂断野猪林

    野猪林原来是一个畜牧农场，离城二三十公里，被一个新加坡商人租了下来，开始养奶牛。后来听要办跑马场，政府不批，又办野生动物园，里面养了一些狮子、老虎、大像、长颈鹿、鳄鱼等等的飞禽走兽，包括野猪。养野猪是为了让它名符其实，附带办了一个野战排训练营，让厌倦了城里生活的人来这里打猎。城里的人口味刁，不管多么新奇的东西，玩几下就腻了，先是斯洛克，后是保龄球，然后是高尔夫、钓鱼，洗脚、按摩就不用了，太不上档次。最近禁赌，有意思的娱乐活动就更少了。据，人本性是嗜血杀戮的，只是文明的进化让他的野性沉淀了下来。不经常玩玩心跳加速的游戏，反而会退化。打野猪还有钓鳄鱼，就是这种游戏。

    看起来像是一个偶然事件。像这种狩猎活动，安全是最重要的。据野猪拐弯性能很差，等冲到你面前，你突然转身，它还会笔直地往前冲，有类似于西班牙斗牛。但野猪野性难驯，非常有爆发力，而且两颗獠牙非常锋利，专挑人的眼睛。新闻的题目有悬念，关于事件本身却语焉不详，只他避闪不及，被野猪撞出了六七米，破了脾脏，因为失血太多，急救车没到就死了。

    更多的是野猪林野生动物园旖旋的自然风光。曾真也被吸引过来了，：“好了，这下媒体要热闹一阵子了。”张仲平早几天也过要带曾真去打野猪，没想到会出这样血腥的事。曾真：“我到野生动物园做过片子，生意本来就清淡，这下只怕更惨了。”张仲平摇摇头，：“我看不见得，即便赔钱也无所谓，他们可以堤内损失堤外补。”曾真：“怎么补？”张仲平：“我怀疑他们招商部门会利用这个机会炒作，搭这趟顺风车。不信我可以跟你打赌，网上很快就会出现这样的文章，题目可以叫回归自然玩一回心跳加速的游戏。甚至可以在周运年罹难的地方竖一块纪念碑，供人参观留影。”曾真：“深刻呀深刻，可怕呀可怕。”张仲平：“你什么意思？”曾真：“你这个创意真的不错，我看要不了多久，野生动物园的知名度会大幅度飚升。”张仲平：“怎么又可怕呢？”曾真：“还不可怕呀，死者的家人不定多么伤心欲绝，只有你们这种商人，想着的就是发财。”张仲平：“冤枉呀娘子，这种事情发生了，肯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要不要我跟你举例明？”曾真：“你呀。”张仲平：“野生动物园的老板遇到的麻烦首先是赔钱，毕竟死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有身份地位。如果在保险公司投了保，还好一。否则，还真得出血。窃喜的是周运年下面的副局长们，人死了，位置就会空出来，大家就有可能跟着进一步。这也算是天赐良机吧。当然也有高兴不起来的，就是周运年的心腹干将，这些人本来仕途顺利，提拔有望，这下好了，需要另投明主了。搞行政就是这样，不能站错队。你重新投靠别人，别人还不一定接受，惨吧？再了，周运年如果是个清官，那些想打擦边球的人，因为他的在任眼看没戏了的项目，现在岂不又有了希望？周运年要是本身屁股不干净，事情就更复杂了，那些企图通过他分一杯羹的人，能不遗憾吗？前面花费的精力全都打了水漂，怎么高兴得起来？如果是既得利益者，则可能悲喜交加，先是暗中庆幸，因为人死了，以前的那些经不起查的事，也就断线了，成了无头案，死无对证。忧的是，毕竟这层关系断了，需要另起炉灶。怎么样，情况复杂吧？这还是从周运年拥有的职务身份所作的简单分析。人是复杂的，他还有其他的身份、其他的社会角色，一一分析起来，与他有关的人，真的是喜怒哀怨的都有。这样一想，商人的那一聪明，又算得了什么呢？”曾真：“这么来是我错怪你了？”张仲平：“是有一儿，反正我感觉到这两天我要心一儿，你好像总要拿什么东西扎我一下才舒服似的。”曾真：“你倒是个明白人。”

    张仲平的感慨却没有发完，他：“西方学者确实具有全球性的眼光，我们刚才的这些分析，最多也就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他们那儿成了什么你知道吗？叫蝴蝶效应。有一本叫《混沌学》的书，一只蝴蝶在巴西??动翅膀，有可能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引起一场龙卷风，讲的是表面上不相联的事件可能存在的内在关系，那才叫深刻呀深刻，诗意啊诗意。”曾真：“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因为你把马嘴装在牛头上，看起来还那么顺溜。”张仲平：“学问啦。不过，你也不要对我太崇拜了，弄得风马牛不相及这个成语都要改似的。”曾真：“谁崇拜你了？臭美。”

    跟曾真的谈话，帮助张仲平解决了他心里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徐艺为什么不能跟他见面了。徐艺的时代阳光拍卖公司不是在成立不久就做过国土局的一笔业务吗？那也正是周运年在国土局上任不多久的事。

    张仲平马上又有了新的收获，这个收获却让他心里有酸溜溜的，却又不能在曾真面前露半声色。原来网上的文章和图片不断刷新，终于出现了周运年的免冠标准照，张仲平一眼就认出了他：头发光洁打了嗜喱水，精瘦干练，就像演电视里的王志文，鼻头上还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在徐艺的首场艺术品拍卖会上，周运年买过画，而且恰恰买的是侯平的那两幅书法作品，他当时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起就坐在江璐的旁边。

    江璐？

    一个知道蝴蝶效应理论的人，当然不会放过种种联想。为徐艺工作的江璐后来是不是也认识了周运年？完全有可能的。否则，周运年花那个价钱买那两幅字干嘛？发神经啦？

    几年以后，江璐亲口证实了张仲平的猜测。那时，江璐已经混出头了，她找了一个新西兰华侨，准备移民去那个千岛之国。她在临行之前约见张仲平，希望在远赴异国他乡之际与他最后见上一面。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还是在她寓所的客厅里。家里的陈设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江璐她的父母亲将会暂时住在这儿，直到她替他们也办好移民手续。江璐对于自己新老公的情况也不想详谈，只他很有能力，或者很有钱，好像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那一次江璐主动地谈到了她对钱财的态度：“谁要是经历过没有钱的滋味，就不会假模假样地装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爱不爱财不是区分君子和人的标准。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男人的所谓气质、气势、气派，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靠金钱财富支撑和装的。”这话从江璐嘴里出来，张仲平一也不觉得奇怪，他觉得她像是在为自己的婚姻作辩解。张仲平：“告诉我，你爱他吗？”江璐莞尔一笑，：“他对我很好，这就够了。男人挣钱，总是要花到女人身上的，他能看上我，是我的运气。至于爱，好像这个字已经被你们男人用滥了，女人的爱只有一次，对于女人来，有比爱更重要的东西。”江璐的客厅里添置了一架珠江牌钢琴，这使得那个客厅显得更加拥挤了。张仲平觉得跟几年以前的老情人讨论这些问题多少有些滑稽，所以马上接了一句：“对。不结婚的人才谈情爱，打算结婚的人只会谈婚论嫁，更多地考虑合适不合适。”江璐轻轻地一摇头，又很快抿嘴一笑。张仲平望着她，回想起了第一次到她家里来的情景，他在门口换上了一双红色的女式拖鞋，然后以一种侵略的姿势进攻了江璐的脚板心。一眨眼，多少年就过去了。张仲平接着在那架钢琴上的原木相框里，看到了江璐的照片，他认出了那张照片的背景，野猪林野生动物园。张仲平还没有开口，在他旁边侧身站着的江璐便主动地跟他谈起了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脸色淡定，语调平稳，好像在向张仲平讲述偶尔看到的一篇。江璐手里捧着那个相框，照片就是那天照的。他对我很好，那个时候他的老婆已经出车祸死了，所以我们的关系已经有了一种半公开的性质，谁知道会出现那种事。张仲平问起周运年的死因，江璐摇了摇头，：“这事我至今想不明白，当时我上了一趟卫生间，回来他已经被撞趴下了，我对他的事其实了解不多，他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据，当时所有随行的人，包括野生动物园的老板都劝他别冒那个险，他不听，好像跟死神有个约会似的。”张仲平：“对于一个搞行政的人来，这事简直有不可思议。搞行政的人都是政治动物，这周运年要么太不成熟了，要么是性情中人，要么，就是另有隐情。”江璐的大眼睛对着张仲平扑闪了几下，很快将相框扑着放在了钢琴上。江璐低下头不再望着张仲平，对不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然后她轻轻地笑了，右边脸颊上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

    这种谈话过于沉重，不符合江璐约见张仲平的原旨。江璐：“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想跟你见上一面。你知道吗，那场拍卖会是我的生活彻底改变的开始。”张仲平：“想得到。不过，咱们可不可以也不谈这个？”江璐：“好吧，不谈这个。”

    张仲平也跟江璐谈了那一次曾真给她打电话的事。江璐：“你不提，我还真的忘了这件事，那确实有意思呀。”张仲平：“事情过去了，才觉得有意思。”江璐：“我没有她的胆子大。我想她一定很爱很爱你。”张仲平笑一笑，：“你呢，你爱过我没有？”江璐：“这句话也可以由我来问，你呢，你爱过我没有？”张仲平：“是呀，这个问题确实难以回答，有人爱，是因为心里没有爱；有人不，是因为不能；还有的人不，是因为拿不准，因为每个人对爱的理解其实都不同。”江璐：“所以讨论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张仲平：“你得对，我向你认错，要不要我单腿跪下来握着你的手轻轻亲吻，然后用比较低沉浑厚的男低音对你，对不起我错了。不过我想还是算了，我的裤子好高档的，可不能把膝盖磨破了。”江璐笑一笑，：“想不到你是这么贫的一个人。”张仲平：“是呀，我是很贫的一个人，可是，以前我们在一起，却总是客客气气的。”江璐：“你不贫，可也不客气。”张仲平朗笑一声，：“对对对，我一见你的面就想对你不客气。”江璐：“我知道那会儿你对我好，我很感激你。”张仲平：“你要是这样，那我也要感谢你。”江璐一笑，：“听你这么，好像我们俩可以扯平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其实，那时候我也是有想法的，只是那个时候，我认为你是一个家庭观念特别重的人。女人对这种男人骨子里是很尊重的，她只会羡慕另外一个女人的好福气。”张仲平：“我现在的家庭观念仍然很重。”江璐：“是吗？”

    张仲平是突然感觉到江璐的体香向他扑面而来的，其实她仍旧站在那儿一动也没有动。这事即使在事后想起仍然让张仲平感到有不可思议。但在当时，却直接构成了两个人上床做爱的契机。那几乎是几年以前两个人第一次做爱的重演，却又有着完全不同的新情节。江璐的衣服是她自己脱掉的，没有劳张仲平的驾。江璐一边从从容容地脱衣服一边：“你放心吧，我是干干净净土的，所有出国的人都要做性病检测，一切k。”张仲平：“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认定我是干干净净的？”江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边边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他们做爱的时候，第一次互相之间都睁着眼睛紧紧地盯视着对方，江璐跟他认识她的时候比，岁月与沧桑几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皮肤光洁富有弹性，肚子上看不出妊娠纹，仍然无法判断她的年龄。那一次，她彻彻底底地放开了，让张仲平不得不对她重新认识，刮目相看。张仲平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江璐，到底是以前那个含蓄内敛的高速公路收费站管理员，还是现在这个激情洋溢深谙床第之事发骚发浪的新西兰新移民。江璐的临床表现让张仲平想到了曾真。但是，江璐很快就让他心无旁骛了。她紧紧地箍着他，就像一头发情的母兽。她的脸奇怪地扭曲着，好像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却生动极了，也美丽极了，简直令他心痴神迷。江璐完完全全地控制了场上的局面，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带入漫无边际的快乐的彼岸。她以前很少叫床，这一次却有一像扯开了嗓子的呐喊，这让张仲平再一次地想起了曾真。他在江璐急切的喊叫声中，一次又一次地像波浪一样摔打在柔软的沙滩上，稀里哗啦地展开和融化。

    分手的时候，他们在门里轻轻地拥抱。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分开。张仲平：“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真的不多了，不定这是最后一次，祝你什么呢？一路好走吧。”江璐：“谢谢你，我也要送你一个祝福。让我想想祝你什么，唉，还真不好，那我也祝你保重，一路好走。”

    胜利大厦在建工程的拍卖，将于上午十在紫金大厦七楼会议室举行。南区法院的人由徐艺公司负责接，张仲平负责接侯昌平。两人见了面，张仲平他挺精神的，侯昌平哈哈一笑，：“我哪天不是这样？我老婆总是我，这法官制服都快成我的第二张皮了。”边边准备躬身上车。这时，一个老太太匆匆从大门口进来，她一边老侯老侯地叫，一边朝他频频地举着手里一个装了菜的塑料袋，侯昌平退身出来，忙问怎么回事，那老太太：“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你老婆被菜市场的墙给砸了。”

    去菜市场的巷子很窄，开不了车。张仲平赶紧下车跟侯昌平一起朝菜市场跑去。一路上，已有不少人朝菜市场的方向赶，巷子两边的人或三五成群地议论，或望着他们指指。不远的地方已经开始传来急救车鸣笛的声音。

    这是一次严重的事故，当场砸死了三个卖菜的贩，五个买菜的则被砸成重伤，对于侯昌平来，却只是一场虚惊，他老婆和另外三、四个人只能算轻伤。

    张仲平和侯昌平一左一右地架着侯昌平的老婆往出口走。张仲平要开车送侯昌平的老婆上医院，被侯昌平拒绝了。他老婆的脸虽然有愁苦，也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侯昌平：“拍卖会重要，你要好好把关，这些事我来弄就行了。”他老婆也努力对张仲平笑笑，又对侯昌平直头。张仲平掏出钱包要给侯昌平一钱，被侯昌平喝住了，你的钱很大吗？张仲平讷讷地怔在那儿。侯昌平拍拍张仲平的肩膀，：“仲平，我话直，你别往心里去。你去忙吧，我留下来照顾她。”张仲平好。事后一想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傻，大堂广众之下，哪个会要你的钱？你的钱真的比别人的大呀？侯昌平的老婆没什么大碍，等晚上再上他们家去看看吧！好在她并无大碍，等晚上再上她家一趟吧。

    为侯昌平老婆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张仲平车开得比较急，没想到上了建国路又开始塞车。青龙路、荔枝路已经修好了，建国路的交通压力大为改善，平时很少塞车，除非是出了车祸。张仲平没有料到，建国路上的这次塞车与他们将要举行的那场拍卖会有关。

    三十多人企图围堵建国路，被及时赶到的交通警察驱散了。溃不成军的那一股人马，开始四面八方逃散，后来又沿着没有拆除的脚手架，爬上了胜利大厦三楼，并且很快就打出了白布红字和白布黑字的条幅标语。标语就两条，白布红字写的是：“还我血汗钱”，白布黑字写的是：“我们要吃饭”。这两条标语都指代不明，含糊不清，不像那些国有企业上街堵马路的工人。那些人旗帜鲜明，打出的标语口号指名道姓，要揪出某某大蛀虫大贪官，诉求直截了当，明明白白，完全是文化大革命标语口号和大字报风格的一种遗风。

    人行道上已经围拢了不少人，互相打听和询问。这个城市的人是喜欢管闲事的，知道出了事，没有不围拢来看热闹的。这个城市本来禁止汽车鸣笛的，开车的司机一不耐烦却故意一声一声地按着短喇叭，交警手臂威严地指过来也不管。交警不知道企图堵马路的那伙人是何方神圣，见他们已经爬到马路外边的楼上去了，也就开始专心专意地忙于本职工作，不太去管那拨人了。楼上又没有斑马线单黄线双黄线，也没有红绿灯，怎么管？再把他们赶到马路上来吗？那不找事吗？这事应该归维稳办管。维稳办是维护稳定办公室的简称，是一个合署办公性质的常设临时机构。为什么是常设的呢？因为政府的大政方针是稳定压倒一切，稳定是一项长期的战略任务；为什么又是临时的呢？因为据这个办公室没有单独的人员编制，人员从各有关部门抽调。牵头的是政法委，抽人的单位包括城管、民政、公安、武警、法院、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和农村工作委员会，它的职能是专门负责处理冒出来的突发事件，主要是下岗工人和农民未打招呼的聚众性活动。

    张仲平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给徐艺打电话，叫他派个人到胜利大厦来看看。徐艺问：“怎么啦？”张仲平：“怎么啦？都有人堵路上楼了。”那边有一会儿没有吭声，徐艺最后：“张总你还是先到我这里来吧，这里也有人在闹事。”张仲平想了想，还是跟公司的许达山打了个电话，要他到公司里去拿了摄像机，赶紧到胜利大厦那儿去，多带几盒带子，最好把全部过程都拍摄下来。

    徐艺从深圳回来以后，两个人就一直没有见上面。昨天晚上本来好了等徐艺电话的，徐艺却直到十半才来电话，开口就焦头烂额的，问张仲平能不能明天再？张仲平：“就为国土局局长周运年的事？”徐艺大概听出了张仲平话里的情绪，支晤了半天才：“张总告诉你没有关系，周局长是我舅舅。”张仲平噢了一下，就不好再什么了。

    张仲平没有想到紫金大厦闹事的场面还大。其实闹事也不是很确切。只能大堂里聚集了近百人，他们三五成群，穿着白t恤，上面写着与胜利大厦打出的口号一样的标语，在大堂里蹿来蹿去地引人瞩目，有两个人手里还拿着一大叠复印资料，站在电梯口，问你是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是，就递给你一张复印件。大厦保安也不管他们，因为跟他们比，显得势单力薄，大厦保安不知道是得到了上面的旨令还是与那一伙人达成了默契，好像只要不搞打砸抢，就随他们去。就是张仲平也不会管，人家是冲拍卖会来的，又不是冲大厦来的，拍卖会一完，肯定作鸟兽散。

    张仲平进了徐艺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一男一女张仲平不认识，徐艺介绍是他们公司的，两个都是副总，都姓李。东方资产管理公司的马亮也来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张仲平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张仲平拍拍徐艺的肩膀，两个人一起进了徐艺办公室里面的房间。张仲平：“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徐艺眼眶发黑，昨天晚上肯定没有休息好。张仲平想起周运年跟徐艺的关系，本来想安慰一两句的，一急，却忘了。回过头来又不好怎么补充，也就算了。徐艺：“昨天我没来公司，差不多一个通宵没睡。今天这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张仲平：“去接南区法院的人没有？”徐艺：“刚才我跟沈局长通了电话，法警队今天派人不出来，昨天夜里他们法院要审理的两个犯人没有看住，跑了。院里正急呢，沈局自己能不能来还不知道。”徐艺着看了张仲平一眼，：“侯法官会来吧？他可是张总你负责接的。”张仲平：“我刚从他那里来，他本来都已经上了车了，谁知他老婆在菜市场被砸伤了，听当场就死了两、三个。不过，侯法官来不来倒不是很重要，案子已经交到南区法院去了，理应由南区法院直接负责。”徐艺：“那倒是，南区法院是沈局长直接管这件事，这里的情况和胜利大厦的情况我都跟他了，他要我等他的消息。”张仲平：“中院鲁局那里呢？要不要跟他也汇报一下？”徐艺：“我打过电话了，办公室没人，手机关机，联系不上。”

    张仲平：“竞买人的情况怎么样？”徐艺：“报名的竞买人有五个，都打了款。已经到了两个。不过，会议室里也挤满了穿t恤衫的人，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仲平：“你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艺抬头看看张仲平，甚至还努力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会儿真的头昏脑涨的。”

    张仲平本来想，主拍单位可是你想着要当的。场面闹得也不了，你开口闭口一句不知道，这可能吗？一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可能会出状况，你都大大咧咧的，甚至跑到深圳去躲了起来，事到临头，却从哪儿刮来的风都没有摸着，这种法怎么能叫人相信？你怕当真以为有钱捡吧？

    张仲平到底忍住了，现在还不是讨论功过是非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的问题必须在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妥善解决。两个公司的老板真要为这些事纠缠起来就没有意义了，直接的后果肯定是把拍卖会搞砸。

    张仲平：“那你估计这些人是哪部分的？”徐艺：“会不会是左达的人？”他一边一边耸了耸肩膀，：“搞不清楚。”徐艺的法让张仲平挺恼火，认为他是在装傻。左达是什么人？是被公安部门通缉的在逃犯。徐艺要真的以为是他在捣鬼岂不是太弱智了？不过，他这么一，张仲平倒又心里踏实了一些，徐艺要把他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作用隐藏着，在出了这种情况之后，会自觉不自觉地把担子往张仲平这边推。也就是，他会以一种装傻装迷糊的姿态淡化他的主拍单位的色彩，让张仲平出来帮忙收拾局面。

    张仲平这样一想，跟徐艺话的语气也平和多了，干脆直接问他这些人会不会是龚大鹏弄来的。徐艺抬头看了张仲平一眼，：“不会吧？”张仲平笑笑，：“你凭什么不会呢？”徐艺：“龚大鹏要等着从拍卖成交款中分钱，他闹事，不太可能吧？”张仲平：“你怎么会这么有把握？”徐艺：“我也是一种直觉。我觉得龚大鹏闹事没理由，因为拍卖会开不了，对他一好处都没有。”张仲平：“是吗？徐总你跟他谈过吗？”徐总：“没有没有，我跟他谈什么？”张仲平：“你不跟他谈怎么会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我告诉你，这个龚老板不是没有想法，是很有想法。只是，他这个人一根筋，一些想法不切实际，恐怕难得实现。”徐艺低着头没吱声。

    张仲平：“一个龚老板倒没什么不好对付的，就怕有人在后面替他出馊主意。不过，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在一边。你看时间已经不多了，拍卖会开还是不开？”徐艺：“这当然得听委托法院的。法院拍，就拍，法院不拍，就只能中止了。”张仲平：“你得不错，但不是很确切。既然有人按照拍卖公告交了保证金，单方面地中止拍卖会，就是一种违约行为，除非出现了必须中止拍卖的法定情形。不是拍就拍，不拍就不拍那么随便的事。什么是法定情形？这就要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法院怎么认定。徐总你呢？”徐艺又头，还是没吭声。张仲平：“刚才我为什么再三问你，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因为这是我们不能回避的问题，必须如实向法院汇报，以便他们正确判断和认定。可是很遗憾，你却一都不知道。法院要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怎么？也不知道？”

    一丝惊讶从徐艺脸上一闪而过，张仲平看着他，有半分钟没有话，他有意要徐艺惦量惦量自己刚才那番话的轻重。

    这时张仲平的手机响了，是许达山打来的，胜利大厦那边的人越围越多，还来了记者。张仲平要他在那儿继续盯着，有新情况及时报告。

    张仲平刚挂了电话，外面砰砰地有人敲门，徐艺打开门，是女李总，后面跟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他们掏出工作证在徐艺面前晃了一下，：“我们是这里派出所的，有人打电话反映，紫金大厦大堂里聚集了很多人，跟你们的拍卖会有关，怎么回事？”

    徐艺：“那些人不是我们请的，我们巴不得他们散了哩。”在徐艺跟两个警察谈这件事的时候，张仲平把女李总拉到一边，要她赶紧到下面去买两条好烟上来。女李总抬头看了一眼徐艺，好像要跟他请示。张仲平：“快去吧，钱我先垫着。”

    警察：“拍卖是一种聚众性的活动。拍卖公司对拍卖会会场的秩序有维持的责任，对由拍卖活动引发的不稳定态势，一是要及时向我们报告，一是要尽可能想办法消除。”徐艺：“我们怎么消除？拍卖会如果开不了，我们也是受害者。他们要捣蛋，你们警察可以抓人嘛。”张仲平见徐艺话调子不对，赶紧拉了徐艺一把，又对两个警察笑笑，：“我是这场拍卖会协拍单位的张总，这事把二位惊动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马上跟大厦的保安部门联系，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另外一方面，我们也在查找他们聚众的原因，已经有了一眉目了。”两个警察本来要跟徐艺理论，听张仲平这么一，情绪也就下去了，：“刚才这位要我们抓人，怎么抓？他们又没有搞打砸抢。如果我们没有接到举报电话，我们可以不管，接到了电话就不能不管，否则，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是不作为，会吃不了兜着走，我们这身警服就不要想再穿了。”张仲平：“事情是由拍卖会引起的，真要闹大了闹开了，我们当然脱不了关系。能不能给我们半个时时间，让我们把这事给处理了，也请两位千万别走，就在公司休息室里坐阵指挥，万一有什么状况，也好第一时间采取行动。”两个警察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头同意了。徐艺安排男李总带他们去了接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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