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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江东流[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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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四娘跳起来,想呼喊,想去找,却已发现那讣告般的请帖背面,己多出了几行字,是用筷子蘸着辣椒写出来的宇,很模糊,也很零乱:“我走了。

    我一定压麻了你的手,但等你醒来时,手就一定不会再麻的。他们要找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不必去,也不能去。

    你以后就算不能再见到我,也一定很快就会听到我的消息的。”

    模糊的字迹更模糊,因为泪已滴在上面,就像是落花上的一层雨雾。

    ——我一定压麻了你的手,可是等你醒来时,手就一定不会再麻的。

    她懂得他的意思。

    ——我一定伤了你的心,可是等你清醒时,就一定不会再难受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伤心难受。

    可是,她真的能忘了他,真的能清醒?

    ——你就算不再见到我,也一定很快会听到我的消息。

    那是什么消息?死?

    他既已决心去死,除了他的死讯外,还能听到什么别的消息?

    风四娘的心已被撕裂,整个人都已被撕裂。

    ——他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那些足以让他不愿死的秘密?

    ——在这种生死关头,我为什么要睡着?

    风四娘忍不住大叫大喊:“我难道也是个猪?死猪?”

    她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酒杯和酒壶,用力摔了出去,摔得粉碎。她希望能将自己也摔成粉碎。

    一个人悄悄的伸头进来,吃惊的看着她。

    风四娘突然冲过去,一把揪住他衣襟:“你们的萧庄主呢?”

    “走了。”

    这个人正是无垢山庄的家丁老黑,一张黑脸已吓得发白。

    “什么时候走的?”

    “天一亮就走了,外面好像还有辆马车来接他。”

    “是辆什么样的马车?”

    “我我没有看清楚。”

    他这句话还没有完,风四娘的巴掌已掴在他脸上:“你为什么不看清楚……为什么不看清楚……”

    她掴得很重,老黑却好像完全不觉得疼。

    他己完全吓呆了。

    幸好风四娘已放开他,冲出去,他脸上立刻露出种恶毒的笑意。

    他知道她绝对找不到萧十一郎的。

    一辆马车接他走的,接他到一条船上。

    这就是风四娘唯一知道的线索。

    是辆什么样的马车?

    是条什么样的船?

    船在哪里?

    她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怎样都一定要找到萧十一郎,非找到不可。现在她若能将自己昨天晚上想的那些问题和解答告诉萧十一郎,就一定能激发他生存的勇气和斗志。

    无论这阴谋的主使是不是连城壁,他都是一定会想法子去找出真正的答案来,非找到不可。

    他一定要活下去,才能去找。

    这也许就是能让他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否则他就非死不可,因为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他已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他若死了,冰冰是不是还能活得下去?沈壁君是不是还能活得下去?

    她自己是不是还能活得下去?

    这答案几乎是绝对否定的。

    死!萧十一郎若死了,大家都只有死。

    她并不怕死,可是大家假如真的就这么样死了,她死也不甘心。

    她并没有把死活放在心上,可是这口气,她却实在忍不下风四娘就是这么样一个女人,为了争一口气,她甚至不惜去死一千一万次。

    天色还很早,秋意却已渐深。

    满山黄叶被秋风吹得瑟瑟的响,就仿佛有无数人在为她叹息。

    她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也找不到车辙痕迹。

    地上的泥土,干燥而坚实,就算有车痕留下,也早就被风吹走了。

    风吹到她身上,她全身都是冷冰冰的,从心底一直冷到脚底。她孤孤单单地面对着这满山秋叶,满林秋风,恨不得能大哭一场。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就算哭断了肝肠,又有谁来听?

    ——萧十一郎,你为什么要偷偷地溜走?为什么要坐车走?

    他若是骑马行路,她也许能在镇上打听出他的行踪。

    因为他一向是个很引人注目的人。

    可是坐在马车里,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了,也没有人会去注意一辆马车。

    何况她连那马车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现在她唯一的线索,只有“一条船”,船总是停泊在江岸边的。江岸在东南方。

    她咬了咬牙,收拾起满怀哀愁悲伤,打起了精神,直奔东南。这已是她唯一可走的一条路,若是找不到萧十一郎,这条路就是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风动秋林,一片枯叶被风吹了下来,在风中不停地翻滚旋舞。风吹到哪里去,它就得跟着到哪里去,既无法选择方向,也无法停下来。

    有些人的生命岂非也一样,也像这片枝叶一样,在受着命运的播弄?

    大江东流。

    江上有多少船舶,谁知道萧十一郎在哪条船上?就算到了江岸又如何?

    风四娘走得很快,只恨不得能飞起来,可是她的一颗心却在往下沉。

    太阳己升起,光明而灿烂。

    她的脸上也在发着光,可是心里却似已被乌云布满,再灿烂的阳光,也照不到她心里。

    她几乎已没有勇气再走下去,因为她已完全没有信心。

    路旁有个卖酒的摊子,牛肉、豆干、白酒。

    喝杯酒是不是能振作些?

    她还没有走过去,已发现摊子旁的七八双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也一向是个很引入注意的人,若是有人想打听她的行踪,一定很容易打听得到的。

    这世上真正能引人注意的人并不太多,却也不止她和萧十—郎两个。

    ——至少还有两个。

    沈壁君和连城壁岂非也一样是这种人,尤其是两个人走在一起——一个美得可以令人心跳的少妇,和个落拓褴褛的醉汉走在一起,无论谁都会忍不住要多看他们两跟的。

    连城壁若真的就是“那个人”,今天早上岂非也一定会到那条船上去?

    若是能找到他,岂非就也能找到萧十一郎。

    风四娘的眼睛亮了,她本来就有双足够动人的眼睛,亮起来的时候,更动人心弦。

    大树下有两个佩剑的少年正在看着她已看得发痴了,连碗里的酒溅出来都不知道。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走过去,带着笑招呼:“喂。”

    两个年轻人都吃了一惊,又惊又喜,一个人几乎把手里的半碗酒全都泼出来。

    另外的—个看来比较沉着,也比较有经验,居然站起来微笑道:“我叫霍英,他叫杜吟,姑娘你贵姓大名。”

    有经验的意思,当然就是对女人比较有经验,江湖中的年轻人,本来就有不少已是老江湖。

    风四娘也笑了,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们是走镖的?”

    霍英道;“我是,他不是。”

    风四娘道:“你们都已在江湖中走了很久。”

    霍英道:“我已走了很久,他没有。”

    风四娘道:“你们有没有听见过一个叫风四娘的人。”

    霍英道:“我当然听见过,他……”

    杜吟忽然抢着道:“我也听见过,听她是个…是个…”

    风四娘道:“是个什么?”

    杜吟的脸似已有些发红,喃喃道:“是个女人,很好看的女人,而且”

    这次霍英替他了下去:“而且很凶,据江湖中有很多成名的英雄,一看见她就头痛。”

    风四娘笑了笑,道:“现在你们的头痛不痛?”

    两个人又吃了一惊,吃惊地看着她。

    还是霍英的胆子比较大,终于鼓起勇气,道:“你就是风四娘?”

    风四娘道:“我就是,就是那个又凶、又不讲理的女妖怪。”

    霍英征住,怔了半天,才长长吐出口气,勉强笑道:“可是你看来一也不像。”风四娘道:”不像风四娘?”

    霍英道:“不像女妖怪。”

    杜吟居然也跟着道:“一也不像。”

    风四娘又笑了。

    她本来就是个很好看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更没有一凶的样子。

    霍英的勇气又恢复了,试探着道:“听你的酒量很好,这里的酒也不错,你……”风四娟嫣然道:“我本来就想要你们请我喝杯酒。”

    酒其实并不好,只不过酒总是酒。

    风四娘一口气就喝了三碗,眼睛更亮了。

    杜吟看着她的时候,脸也更红,好像已神魂颠倒,不知所措。

    霍英的胆子却更大,忽然道:“我也能喝几杯,我们来拼酒好不好?”

    风四娘瞟了他一眼,道:“你想灌醉我?”

    霍英居然没有否认,道:“我听你从来也不会醉的,所以”

    风四娘道:“所以你想试试。”

    霍英笑道:“反正就算喝醉了也没什么关系,我若喝醉了,杜会送我,你若喝醉了,我送你。”这子居然像是有些不怀好意。

    风四娘又笑了。

    树下有两匹马,她忽然问道:“这两匹马是你们骑来的?”

    霍英头,迷起眼道:“你就算醉得连马都不能骑,我也可以在后面扶着你。”风四娘道:“你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霍英道:“随便你想到哪里去都行。”

    风四娘道;“你们没有别的事?”

    霍英道:“我没有,他…”

    杜吟抢着道:“我也没事,一事都没有。”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笑道:“好,我们走。”

    霍英征了征,道:“走?走到哪里去?”

    风四娘道;“去找两个人。”

    霍英道:“我们刚才岂非好了要拼洒的。”

    风四娘道:“先去找人,再拼洒。”她笑得更迷人:“只要能找到那两个人,随便你要跟我怎么拼都行。”

    霍英的眼睛亮了,他本来就有双色迷迷的眼睛,亮起来的时候,更显得不怀好意。

    初出道的犊儿,连只老虎都不怕,何况母老虎。

    何况这条母老虎看来一也不像。

    他也跳了起来,笑道:“别的本事我没有,要找人,我倒是专家,随便你耍找什么人,只要是出他们的样子来,我就能找得到。”风四娘道:”真的?你真有这种本事?”

    霍英道:“不信你可以问杜。”

    杜吟头,心里虽然有不愿意,却也不能不承认:“他不但眼睛尖,而且记性好,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被他看过一眼,他就不会忘记。”

    风四娘笑道:“我要找的这两个人,无论谁只要看过一眼,都绝不会忘记的。”霍英道:“这两个人很特别?”

    风四娘道:“的确很特别。”

    霍英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风四娘道:“一男一女,女的很好看……”

    霍英抢着道:“比你还好看?”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比我好看一百倍。”

    霍英道:“男的呢?”

    风四娘道:“男的本来也很好看,只不过现在看来很落魄,而且还长出一般乱七八糟的胡子来。”霍英立刻摇头,道:“我没看见这么样两个人,也找不到。”

    他的脸色似已有变了,笑得很不自然,事实上他简直己笑不出来。

    他心里有什么鬼?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你虽然没看见,可是我知道有个人一定看见了。”霍英立刻问:“谁?”

    风四娘道:“杜。”

    霍英更紧张,勉强笑道:“我跟他是一路来的,我没有看见,他怎么会看见。”风四娘道:“因为他是个老实人,他不会谎。”她忽然转过头,盯着杜吟,道:“杜,你对不对?”

    杜吟的脸又红了,他的确不会谎,却又不敢实话,他好像有怕霍英。

    可是看他的表情,已经等于把什么话都写在脸上了。

    霍英只有叹了口气,苦笑道:“今天早上我们吃早的时候,好像看见过这样两个人。”风四娘道:“那女的是不是很美7”

    霍英只好头。

    风四娘道:“你是不是也想找她拼酒?”

    霍英的脸也红了。他毕竟还是个年轻人,脸皮还不太厚。

    杜吟低着头,嗫懦着道:“其实他也并没有什么恶意,他本来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只不过有……有……”风四娘替他了下去:“有风流自赏,也有自作多情。”霍英的脸更红,好像已准备开溜。

    风四娘却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年轻人看漂亮的女人,若是不动心,那么他不是个伪君子,就是块木头。”

    霍英看着她,目今已露出感激之色,他忽然发觉这个女妖怪非但一也不可怕,而且非常可爱。

    无论谁看见风四娘,都会有这种想法的。

    她不但能了解别人,面且能同情别人的想法,原谅别人的过错。

    只要你没有真的惹恼她,她永远都是你最可爱的朋友。

    杜吟道:“其实他也没有怎么样,也不过多看了那位连夫人两眼,想去管管闲事而已。”

    风四娘的眼睛里更发出了光,道:“你们已知道她就是连夫人沈壁君?”

    杜吟头。

    风四娘道:“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霍英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看见她那么样一个女人,居然跟一个又穷又臭的男人在一起,而且神情显得很悲伤,好像受了很多委曲。”风四娘道:“所以你就认为她一定是受了那个男人的欺侮,就想去打抱不平。”

    霍英苦笑着了头。

    风四娘道;“你当然想不到那个又脏又臭的男人,就是江湖中的第一名公子连城壁。”

    霍英叹道:‘我的确逐做梦也想不到。”

    风四娘道:“所以你就碰了个大钉子,再也不好意思去见他们。”

    霍英道:“给我钉子碰的。倒不是连公子。”

    风四娘道;“不是他,是谁?”

    霍英道:“也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姓周,叫周至刚。”

    风四娘道:“是不是那个‘白马公子’?”

    霍英头,道:“他好像本来就是连公子的老朋友,所以才认得出他们,后来还把他们夫妻两个人都拉回去了。”风四娘道:“你是不是受了他的气?”

    霍英红着脸,垂下头。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跳起来,道:“走,你跟我走,我替你出气。”

    霍英道,“真的?”

    风四娘笑道:“莫忘记我本就是个人人见了都头痛的女妖怪,你遇见我,算你运气,他遇见我就算他倒了大霉了。”霍英精神一振,展颜道;“我早就道,随便你要到哪里去,我都跟着。”风四娘嫣然道:“那么你不妨就暂时做我的跟班,保险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杜略道:“可是我们只有两匹马。”

    霍英笑道:“没关系,两个跟班可以骑一匹马。”

    杜吟也笑了,道:“不错,你是跟班,我当然也是跟班,别的跟班都是跟在马后面跑的,我们能够两个人骑一匹马,已经算运气不错了。”风四姬银铃般笑道:“能够做我的跟班,本来就是你们的福气。”

    所以风四娘忽然就有了两个跟班,刚才她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身上连喝酒的钱都没有,可是现在她己骑在一匹鞍密鲜明的大马上,后面还跟着两个又年轻、又英俊的跟班。

    这就是风四娘。

    风四娘就是这么样一个人。

    她这一生,永远是多姿多彩的,永远都充满了令人兴奋的波折和传奇。

    无论遇着多么困难的事,她都有法子去解决,而且一下子就解决了。

    无论遇着什么样的人,她都有法子去应付,而且能叫人高高兴兴地做她的跟班。

    对付男人,她本来就有她独特的手段——也许只有一个男人是例外。

    萧十一郎!

    对付男人的手段,她至少有好几百种,可是一遇见萧十一郎,她就连一种都使不出来。

第十八章 大江东流[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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