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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春残梦断[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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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现在她却只在想一件事——萧十一郎是不是能救得了沈壁君?

    她拼命想跳起来,再找他们。

    她没有跳起,她全身的筋都仿佛在被一只看不见的鬼手抽动着。

    灯光更朦胧,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又冷又黑暗。

    黑暗中忽然又有了一双发亮的眼睛,一双眼睛忽然又变成了无数双。

    无数双眼睛都是萧十一郎一个人的。

    她并不想死。

    可是就算在最后那一瞬间,她也没有在为自已的生命祈求。

    她只祈求上苍,能让萧十一郎找到沈壁君,救回沈壁君。

    因为她知道,沈壁君若死了,萧十一郎的痛苦会有多么强烈深远。

    那种痛苦是她宁死也不愿让萧十一郎承担的。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了解风四娘对你的感情?

    你难道一定要等到她死?

    天亮了。

    ——黑夜无论多么长,天总是会亮的。

    阳光升起,湖面上闪烁着金光。

    萧十一郎眼睛里却已没有光,现在你若看见他的眼睛,一定不会相信他就是萧十一郎。

    只有在一个人的心已死了的时候,才会变成这样子。

    他的眼睛几乎已变成死灰色的,甚至比他的脸色还可怕。

    风四娘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双眼睛。

    风四娘井没有死。

    他醒来时,身上是温暖而干燥的,可是她的心却比在湖水中更冷。

    因为她看见了萧十一郎的眼睛。

    因为她没有看见沈壁君。

    船楼上没有第三个人——难道连冰冰都已悄悄地走了?

    昨夜的残酒还留在桌上,一张翻倒的椅子还没有扶起来。

    迂华丽精雅的楼船,在白天的阳光下看来,显得不出的空虚,凌乱。

    ——沈壁君呢?

    ——难道他没有找到她?

    ——难道她已消失在那冰冷的水中,冰冷的湖水里?

    风四娘不敢问。

    看见萧十一郎眼睛里那种绝望的悲伤,他也不必问。

    ——我还活着,沈壁君却已死了。

    ——他把我救了回来,却永远失去了沈壁君。

    风四娘没有动,没有开口,可是她的心已碎了,碎成了无数片。

    他痛苦,并不是完全为了沈壁君的死,而是为了萧十一郎。

    她深深了解到他心里的痛告和悲伤,这种悲痛除了她之外,也许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像。

    萧十一郎就坐在舱门旁,痴痴地望着门外的栏杆,栏外的湖水。

    西湖的水波依然还是那么美。

    沈莹君呢?

    如此美丽的湖水,为什么也会做出那么残酷无情的事?

    萧十一郎也没有动,没有开口。

    他的衣服已被自远山吹来的秋风吹干了,他的泪也干了。

    春蚕的丝已吐尽,蜡炬已成灰。

    阳光更灿烂。

    在如此艳丽的阳光下,人世问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悲伤和不幸?

    风四娘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萧十一郎没有回头,没有看地。

    风四娘倒了杯酒,递过去。

    萧十一郎没有拒绝,也没有伸手来接。

    看见他空空洞洞的眼睛,看到他空空洞洞的脸,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要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法子未安慰他。

    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所有的安慰对他来,都只不过是种尖针般的讽刺。

    世上已没有任何事能安慰他,可是无论什么事都可能伤害到他。

    这种心情,也只有她能了解。

    日色不断地升高,水波不停地流动……

    凤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歌唱欢笑,现在正是游湖的好时候,连凤都是清凉温柔的。

    萧十一郎额上却已流下了汗。

    冷汗!

    只有在心里觉得恐怖的时候,寸会流冷汗。

    她也了解他心里的恐惧。

    生命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么短促,一年有那么多天,一生有那么多年,那空虚、寂寞、孤独、漫长的岁月,叫他如何过得下去?

    风四娘用力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抬起头,才发现日色已偏西。

    一天中最可贵的时候已过去。

    从现在开始,风只有越来越冷,阳光只有越来越黯淡。

    他们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坐着,已不知不觉坐了好几个时辰。

    这段时候过得并不快。

    绝没有任何人能想像,他们是如何挨过去的。

    风四娘只觉得全身都已坐得麻痹,却还是没有动。

    她的嘴唇已干裂,酒杯就在她手里,她却连一口也没有喝。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萧十一郎忽然道:”你能不能话?”他的声音虽低,风四娘却吃了一惊。

    她想不到他会忽然开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又能什么?

    萧十一郎空虚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远方,喃喃道:”随便你什么,只要你……最好不停他。”他们实在已沉默了太久,这种沉默简直可以令人发疯。

    ——沈壁君?

    这本是风四娘最想问的一句话,可是她不敢问。

    她举起酒杯,想把怀中的洒一口喝下去,却又慢慢地放下酒杯。

    萧十一郎道:”你本该有很多话的,为什么不?”风四娘终于轻轻吐出口气,颞颥着道:”我……我正在想……”萧十一郎道:”想什么?”

    风四娘道:”我正想去找冰冰。”

    萧十一郎道:”你不必找。”

    风四娘道:”不必?”

    萧十一郎道:”因为她也走了,我回来的时候,她已走了。”他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可是眼睛却在不停地跳动。

    虽然他已用尽所有的力量来控制自己,但是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有很多事是他自己无法控制的。

    冰冰果然也走了。

    ——无论如何,逍遥侯总是她的骨肉。

    ——他既然还没有死,就一定会再来。

    ——他既然一定会来,她岂非也就一定要走?

    ——沈壁君都已走了,她为什么不能走?

    风四娘用力握着手,指甲已刺入肉里。

    她忽然很恨沈壁君。

    现在眼看着已快到了萧十一郎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在那一到里,他的生命和荣誉,都要受到最可怕的考验和判决。

    不是生,就是死。

    不是光荣地活下去,就得屈辱地死。

    这正是他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时候,可是她居然走了。

    她走,虽然也是因为爱。

    她爱得虽然很真,很深,可是她的爱却未免大自私了些。

    对风四娘来,爱不仅仅是种奉献,也是种牺牲,完完全全的彻底牺牲。

    要牺牲就得有忍受痛苦和羞辱的勇气。

    她若是沈壁君,就算明知要面对一切痛苦和羞辱,也绝不会死的。

    她绝下会以”死”来逃避。

    萧十一郎道,”你想不到冰冰会走?”

    风四娘道:”我……”

    萧十一郎打断了她的语,道:”无论你怎么想,都想错了。”风四粮道,”可是……”

    萧十一郎道:”因为你不了解她,所以你绝对想不到她为什么要走。”他要风四娘话,却又不停地打断她的话。

    他要风四娘话的时候,也许就正是他自己想话的时候。

    人的心理,岂非总是充满了这种可悲又可笑的矛盾。

    风四娘只有听他下去。

    萧十一郎果然又接着道:”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告诉过我,她要死的时候,一定会悄悄地溜走,既不告诉我,也不让我知道。”他的眼角又在跳动:”因为她不愿让我看着她死,她宁愿一个人偷偷地去死,也不愿让我看着难受。”风四娘黯然道:”我本该想到的,我知道她是个倔强好胜的女孩子,也知道她的病。”萧十一郎道:”可是你刚才一定想错了,真正了解一个人并不容易。”这句话中是不是还另有深意?

    他是不是在后悔,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沈壁君。

    风四娘不让他再想下去,立刻又问道:”她的病最近又重了?”萧十一郎道:”就因为她的病己越来越恶化,已不能跟着我到处去流浪,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停留下来。”风四娘道:”你故意将这一带的江湖豪杰都请了来,为的就是要让她看看,其中是不是还有天宗的属下?”萧十一郎慢慢地了头,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希望你们听到我的消息后,会找到这里来,可是我想不到……”——他想不到她们这一来,竟铸下了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大错。

    这句话他并没有出来,风四娘也没有让他出来。

    她已改变了话题,道:”你真的认为那瞎子就是逍遥侯?”萧十一郎道,”至少很有可能。”

    风四娘道:”难道他就是那个养狗的人?难道连城壁约会的就是他?”萧十一郎逍:”我希望是他。”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因为应该算清的帐,迟早总是要算的,能一次算清岂非更好?”——这笔帐真的能一次算清?

    ——这么多恩怨纠缠,情仇交结,一次怎么能算得清?

    ——也许只有一种法子能算得清。

    ——一个人若是死了,就再也不欠别人的,别人也不再欠他。

    风四娘看着他,忽然发觉自己也在流着冷汗,因为她心里忽然也有了和萧十一郎同样的恐惧。

    生命是美丽的。

    春天的花,秋天的树,早上的阳光,晚上的月色,风中的高歌,雨中的漫步……

    这一切全都是美丽的。

第二十九章 春残梦断[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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